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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永春:科普是文化建设的关键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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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永春,博士。行星科学家、科普作家、中国科协第五批全国首席科学传播专家、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研究员。2016年获美国天文学会卡尔·萨根奖,成为获得该奖的第一位中国科学家。先后被评为全国十大科学传播人物、南方人物周刊2016年中国青年领袖、中国科学院青年创新促进会首届优秀会员,获中国科学院院长奖、中国首次月球探测工程圆满成功有功人员奖、探月工程嫦娥二号任务突出贡献者奖、香江学者奖、中国科学新闻人物提名奖等。

“同学们,你们觉得宇宙中有外星人吗?”

“有!”“没有!”“有,宇宙很大,外星人长得像昆虫。”

这是2016年5月11日下午,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郑永春博士在中国科学院附属实验学校给近百名学生做科普讲座的开场情景。

 

热心科普的卡尔•萨根奖得主

很明显,孩子们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显得非常活跃,纷纷踊跃发言,但现场的老师和学生们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位年轻科学家今天刚刚多了一个闪亮的头衔——中国首位卡尔•萨根奖得主,是获得此奖的第一位华人科学家!

卡尔•萨根奖于1998年开始颁授,是为纪念著名行星科学家和天文学家卡尔•萨根设立的,截至今年共有17位科学家获奖。卡尔•萨根是闻名世界的行星科学家和科普作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卡尔•萨根奖在他去世后两年开始颁授。正是萨根这种热心向公众传播科学的精神,激励着郑永春在科学传播领域不断努力。

郑永春博士,主要从事月球及行星地质和环境研究,参与了“嫦娥”探月工程,是行星科学家、科普作家,还是中科院青年创新促进会理事兼宣传外联组组长。

在科研工作之外,郑永春博士热爱科学传播,多学科学习和研究的经历使他能在行星科学跨学科的知识基础上,面向社会作了100多场科普报告。他经常到中国科技馆、北京天文馆和大中小学作科普讲座,进行面向从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研究生等青少年,再到公务员和普通公众等不同群体的科学传播。过去数年中,他对行星科学和太空探索的热情和对未来趋势的判断,已经激发了许多青年学生的创新灵感。

他从2004年开始从事科普创作,在各类科普杂志和公共媒体上发表了200多篇科普文章,参与编写以及主编了几部科普图书,并经常参加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科普节目,还参与了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加油向未来》、经济频道《未来架构师》、辽宁卫视《奇幻科学城》等科普节目的录制。

特别广受好评的,是与腾讯原创合作,推出了“人类移民火星”的萨根演讲,网络点击量突破两千万;还与中国科技馆合作,参与了大型儿童科普剧《皮皮的火星梦》的创作,友情出演并创作了《我家住在太阳系》主题歌,歌名改成《太阳系之歌》。此外,还组织十多位青年科学家,参与编写小学“科学”教材,这是科研工作者首次深度参与中小学教材编写。他在《中国科技教育》等报纸杂志开设专栏,并与媒体合作,制作火星、月球、深空探测的科普视频。

在短短的几年间,郑永春博士的科普对象越来越多样,接触的科普领域也越来越广泛,参与合作的科普形式也越来越多样化。这一方面得益于科学家作为科普源头的优势和科学家身份;另一方面的原因,是他在与媒体、展馆、学校等的合作中,心态比较开放,愿意接受各种新的科普形式和合作,因此也就有了越来越多的科普机会,科普创作的道路也就越走越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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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永春在进行野外考察


批判质疑,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

郑永春谦逊地说,自己获得卡尔•萨根奖纯属运气,实在没有宣传的必要。而且,奖项已经属于过去,自己压根就没把它当成包袱。最终是要靠科普的成绩来证明自己。

他说:“我不怕犯错误,不怕说错话。谁都会说错,说错了就承认错误。科学家做科普,如果纠结于可能会说错一个字或一个观点,说明他科普做的太少了。因为科普面对公众,不可能用大量的公式和术语,你不可能不打比方,这就可能比喻不当。科学是不断探索、不断求证的一个过程。”

他说:“我是月球科研工作者,在这方面我有足够的专业度,但是要说明的,并不代表其他的方面,我说的也是对的。你不要把科学家当成完人,觉得这个人什么方面都是对的,都是好的。这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他肯定有些方面是低于平均分的,这很正常。他在自己的科研专业方面做的不错,但仅限于这方面,而剩下的部分,就跟普通人是一样的。”

因此,向公众科普的时候,应该向他们传递“实事求是、独立思考、批判质疑、逻辑推理”的科学精神。比如,一旦说错了,别人批评你,就应该马上就道歉。说错了,就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事我不懂,不要在乎什么面子的问题。承认错误,才是最大的面子。

“科普不仅仅是传授知识,更重要的是传递科学精神,用科学的方法寻找事实和证据,根据逻辑推理来证明自己的观点。”郑永春说,科学的声音越响亮,伪科学就越没有流传的空间,社会就会变得更加理性、平和。因此,科学是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

科学精神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批判和质疑。郑永春说,“能实事求是地承认不足和错误,就是重要的科学精神。”讲座的当天下午,他说了一句“恐龙曾经统治地球”,就被反应快的孩子抓住了毛病——“那时地球上没有海吗?”郑永春坦然承认自己用词不准,改成“恐龙曾经统治陆地”。

“在宇宙面前,我们都是无知的。获得卡尔•萨根奖不能说明什么,在科普中可能还会说错话。”郑永春说,“科学本身就是在不断进步的,现有的认识以后可能被推翻。这次获奖纯属偶然,只会让我在今后更加谦虚、谨慎。中国非常需要科学家主动走向公众,在广阔的社会大舞台上发出科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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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考核亟需改进

科学家做科普,既需要掌握与公众交流的技巧,也需要有足够的勇气。郑永春做出的这个选择,正是卡尔•萨根本人当年的选择。萨根本人也是因为热心科普,在科学传播领域的名气太响亮,被一些天文学界同行嘲笑为“不务正业”。

“科普肯定会占用原本用于科研的时间。比如今天这个早就约好的讲座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准备,这只能通过周末和晚上加班来弥补。”郑永春说,“相比青少年对科学的渴求,我认为在科普上的付出是值得的。国家在科普方面的投入将产生非常深远的社会效应,将影响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科普是科技创新的基础,习近平总书记说,科学普及与科技创新同等重要。郑永春认为,“对科普工作来说,这是一个旗帜性的至关重要的指示。”

以前,在科研院所或者是高校里面,你去做点儿科普,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虽然现在的科普政策已经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但在单位里面的考核表里是从来不能填这些东西的,在单位里面也不能说科普工作的成绩,因为不值得一提。

郑永春说,科普工作还是有非常大的改进空间,因为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之后,新的问题就会出现。有很多人愿意投入到科普这方面来,但是真正的机制或者基地,还没有建立起来,没有相关的一个新的配套政策来明确。

科普是科技创新的基础,如果公民科学素养长期跟不上来的话,一定会拖科技创新的后腿。郑永春越来越认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所以,为了做这样的事情,除了自己去做,我还动员更多的年轻人去做。其实,科普本身可以作为一种职业来做,越来越多的人应该参与到这里头来。”

但是,长期以来,在科研界或者学术界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观点,觉得科学家就应该待在实验室里面,埋起头来刻苦钻研,两耳不闻窗外事才对。但是,你恰恰会发现,我们社会并不缺一个教授,最缺的是能把科学与社会进行深度融合的人。

科技越发展,越需要与社会来进行对话和融合,让科学能够发挥影响力。科普的源头应该是科学家的科研工作,所以科研工作者应该是源头,但科学家群体长期缺位于科学普及工作。我们虽然有一支科普队伍,但更多是在执行层面。因此,从源头上我们就缺少了源源不断的新科学发现作为科普素材,科普能力建设还有欠缺。

  

让科普点燃梦想

2005年,探月工程刚刚开始,在中国科学院欧阳自远院士这些前辈的言传身教和影响下,郑永春从此走上太空探索和科学传播之路。初中的郑永春当年不太爱说话,看上去比较内向,就知道读书。然而,自从进入天文领域后,郑永春深深地痴迷上了这一太空世界,性格也开始变得外向了。

有好多人问郑永春,“为什么你后面会选择这个专业啊?”郑永春说,他小的时候基本看不到科普书,没有机会接触科学,上了大学后才知道什么是科学。后来,研究生选择科研方向时,他觉得太空探索挺有意思的,就主动选择了这个方向。这也是他后来热心向青少年传播科学的主要原因,他希望孩子们从小就有机会接受科学教育,进行科学启蒙!

“像前段时间对引力波的发现,科幻大片《火星救援》《星际穿越》的科技背景的解读,会激发许多人投身科学的热情。”郑永春说,今天讲座的一个多小时也许能启发孩子们对未知世界的兴趣,“这些孩子中将来很可能会有人成为科学家、工程师,甚至航天员”。

郑永春还说,不仅仅是孩子需要科普,许多成年人,甚至科学家自身,许多时候也需要科普,因为在各学科高度专业化的今天,一名科学家在其研究领域以外的认知,其实跟普通人可能并没有明显的差别。

因此,科学不是少数人所享有的,不是只有科学家在实验室里面研究的内容,它应该属于每一个人。科学素养,与文学素养、艺术素养一样,是每一个普通公民应该具有的基本素养。从这个道理上来讲,科普就与写作、艺术培训一样,都是属于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直接目标就是提升每一个人的科学素养。

科普的本质是文化,它面对的是普通大众,不能再板起脸来,以说教的方式,来面向大众,而是让大家分享科学探索的乐趣,让大家能更加理性地来思考或者解决工作生活中所面临的问题。

由于面对每一个普通大众,所以必须采用通俗易懂喜闻乐见的方式,让科学更好玩,更有趣,更容易被接受,让公众与科学的距离越来越近,这就是科普应该做的,是属于文化建设的关键一环。

当前,科学家要主动走向社会,让公众特别是青少年有机会接触科学家,从而让公众觉得科学家其实没有那么遥远,科学家并非整天板着脸,而是和普通人一样很幽默,很接地气。科学就在我们身边。

郑永春说:“科普也要讲究时机和方法。我主要是在感兴趣的研究领域,针对一些热点事件作科学解读,既及时回应了公众关切,也能达到较好的传播效果。”比如,在当天的讲座中,郑永春重点介绍了国家为什么将4月24日设为“中国航天日”,就启发了许多孩子关于宇宙、太空、黑洞的遐想,他们中的一些人产生了未来希望当航天工程师、航天员和天文学家的梦想。“有时候,这样的讲座甚至能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成为我们国家未来一代的科学家和工程师,这也是支持我参加科普活动的重要动力。”

郑永春说,对科普工作者的要求,一方面是专业上要拿得出手,要不然肯定就是满嘴跑火车了;还有一方面,就是你对于像微信、微博、直播、网络等这些新的工具和新的手段,要能快速接受,能够使用。因为这个社会变化太快了,现在最主要的科普受众人群是青少年,你如果不玩这个东西,很明显这部分人群你就失去了。

社会各阶层,特别是青少年学生,对科学传播有巨大的需求,科学家要满足这些需求。科学家对科学的理解相对更深刻,可以向青少年传递勇于探索的科学精神,有利于他们成长。

“千万不要把科学家说成是高大上的人,”郑永春跟记者开玩笑说,他非常接地气,作为一个科学传播者,只是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告诉大家。他说,科学传播将显著提升人们对科学的兴趣,影响全民的科学素养。如果全民热爱科学,投身科技的氛围非常强,我们国家的整体创新能力就不可能弱。

因此,郑永春说:“我们希望把文学、艺术、历史等人文社会学内容与自然科学有机结合。从而让科学不那么枯燥无趣,让科学的内涵更丰富。科学几乎可以跟任何一个领域产生联系,发生连锁的化学反应。因此,我希望积极倡导“科学+”,在社会生活的大多数领域中,努力融入科学的元素,发挥科学影响。”

作为社会的一个成员,应该以自身的能力尽应尽的责任,科学家都应该有社会责任,这个社会责任可以是科普,也可以不是科普。同样,每一个科研机构也应该有个社会责任,我们每个上市公司都会发布年度社会责任报告,比如今年在哪个地方捐了希望小学,哪个地方进行了捐助。

郑永春说,“科普是科技工作者和科研机构的责任和义务”。目的是让科学在社会上生根发芽,让更多的人喜欢科学,感受到科学的乐趣,这就是科学家的社会责任。为此,他们成立了一个青年科学家社会责任联盟。科研经费来自国家投入的民众纳税,科学家有义务向公众说明这些经费投入之后有什么样的成果,分享科学探索的乐趣。

责编/马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