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创新与品牌》杂志社封面故事

永远闪耀的星

       仰望苍穹,星光闪烁。在灿烂的群星中,有一颗永远在天际闪耀的星——叶叔华星


叶叔华院士叶叔华院士


        1997年,经国际天文学联合会批准,紫金山天文台将新发现的第3241号小行星命名为叶叔华星。
        叶叔华是一位伟大而又平凡的女性。她在天文地球动力学领域的开拓和突破得到了世界天文界的盛赞。她是中国科学院院士(学部委员),第一位中国天文台女台长,曾经担任两届国际天文联合会的副主席,被英国皇家天文学会选为外籍会员。同时,她又是父母的爱女,幸福的妻子,慈爱的母亲。


在丹容等高仪上观测(1964年)在丹容等高仪上观测(1964年)


        学生时代

        1927年6月21日,叶叔华出生于广东一个笃信宗教的家庭,父亲曾经是基督教牧师,母亲是丝厂的工人。家庭不富裕但是十分和睦,父亲是个十分开明的人,和孩子们的关系就像是好朋友。叶叔华从小爱看书,喜爱文学。叶叔华说:“我学习了科学就不再相信上帝了,我相信支配宇宙的是科学的规律而不是有意志的神灵。”
        叶叔华在香港读完了小学和初中,抗战期间,在粤北读完高中。考大学的时候,本来想读文学专业,可父亲认为读医更合适,后来叶叔华考上广州中山大学读天文专业。尽管献身于科学事业,但依然热爱中国古典文学、俄国文学和欧洲文学。
        叶叔华满怀亲情地回忆道:“我从小性格开朗、胆大敢为,父母待我们十分民主,家庭很和睦。我的兄弟姐妹比较多,家庭气氛是文明、温暖的。
        文明的家庭氛围,从小就培养了叶叔华男女平等的思想。她说:“在我的家里,男孩女孩不论是读书还是其他权利都是一样的。因此,我从小就没有觉得和男人有什么不同。”
        这种家庭环境,造就了叶叔华在后来的科学研究领域里大胆、自信的性格和巾帼不让须眉的信念。她说:“我搞的亚太空间地球动力学计划,是一项大型的国际合作研究项目,要与许多国内外的男性同行们合作,我也不感到困难。”
叶叔华院士是一位杰出的科学家和学科带头人。在她的身上,既有女性细致、通情达理、善于合作的一面,又有理解透彻、认识深刻、富有预见性的特点。


1987年,在美国宇航局歌达德飞行中心(华盛顿)办公室1987年,在美国宇航局歌达德飞行中心(华盛顿)办公室


        徐家汇 我的中国心

        叶叔华的科学生涯是从徐家汇观象台开始的。
        叶叔华大学毕业后广州还没有解放,找不到工作。父亲在香港为叶叔华和她的男友在母校找了教书的工作,当时生活安定,收入也不低。
        很快,五星红旗插到了广州,全国解放了。两个年轻人立即放弃了比较优越的条件,在1951年回到大陆。当时国内生活艰苦,这两个献身科学的青年在舒适的生活与爱国的热情之间选择了后者。
        对于这个问题,叶叔华平静又和缓地说:“让年轻人理解我们这一代科学家,不是说几句话就能见效的,只有体会过什么是亡国奴滋味的人,才知道什么是青年科学工作者的爱国热忱,才会理解我们为什么在国内严酷的政治斗争中棒打不走、棒打不散,才会明白科学没有祖国,但科学家有祖国。”
        叶叔华回来后,经过一番周折被分配到上海天文台的前身——徐家汇观象台。这是法国传教士开办的,1950年被新中国政府接管,归属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在1926年、1933年的世界经度联测时,徐家汇观象台是三个基本点之一,很有名气。但在1950年接管时,设备仍是30年代的,陈旧不堪。
        由于不了解工作的意义,满怀热情报效祖国的叶叔华才干了三天就烦了。那时,叶叔华在一个半地下室里工作,每天用收报机收全各国天文台的信号和台里的天文钟做比较,晴夜进行天文观测,并且为世界时间组织提供重要的数据。叶叔华在枯燥的工作中慢慢理解了时间工作的意义。当时全世界十几个天文台合作制定标准世界时,中国的工作精确度总是排在最后,而且精确时间是建国初期所急需。叶叔华从中感到了自己肩负的重担,于是发奋工作。
        建国初期需要的是一张全国的精密地图,这就需要精密的大地测量,而测量当中必须要知道世界时。
        绘地图和时间有什么关系呢?绘地图要有经度和纬度,纬度可以通过看北极星来得到,而经度是相对的。经度的度数和时间的差异相同,时间上24小时为一天,纬度上也就是360度,世界上各个地区间的时间差就恰好是两地经度的差。怎样知道时间差呢?要知道当地的时间,就要观测天上的星,还要知道当时格林尼治天文台的时间,两个一减就是时间差。为了这个目的,世界上所有从事时间工作的天文台都要观测,定自己的时间。全世界天文台合作观测,定出精确的格林尼治时间,也称为世界时,也就是对应于零度经度线的时间。
        1958年,上海天文台着手建立我国自己的世界时综合系统。叶叔华挑起了这副担子。国家的需求,使得国内有关天文台站的同仁,团结一心,共同为提高精确度而努力。到了1963年,精确度就已经跃居到世界第二位。1965年,经过国家鉴定,成为世界时的国家基准,提供测绘、导航等各方面应用。


1991年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大会(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叶叔华在主席台上1991年,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大会,叶叔华(右二)在主席台上


        历经磨难志更坚

        叶叔华的成功里蕴含着许多艰辛。
        叶叔华不能忘记那过去的岁月。她说:“那几十年,我们这样有海外关系的人尽管工作很努力,研究有成果,仍然是处处小心。后来,中国自己定的世界时,在大家的努力下,达到了世界第二名,在1965年变成了中国国家基准,中国的时间工作在国际上名气也大了起来。”
        工作刚刚有了起色,“文革”就开始了。这期间对知识分子的冲击使绝大多数科学工作者十分伤心,不少人也只是逍遥度日。从“牛棚”出来后,叶叔华马上到图书馆,从尘封的杂志中找寻国际上的动态。就在“文革”的几年中,国际上正在发展新技术,其精度将十倍、百倍于原来的观测技术,如果不急起直追,我国时间工作的优势将不复存在,而且新的技术还将大大扩展科学研究和应用的范围。但是,这些以空间技术为基础的新技术,其要求与难度是很大的。
        1973年,“文革”后期,中国科学院有关领导来过问天文领域的事,叶叔华就提出发展甚长基线干涉技术,开展用空间手段研究地球动力学的天文地球动力学领域。经过多年努力,甚长基线干涉和人卫激光测距技术,都在上海天文台建成,赶上了世界新老技术转换的时机,很快融入了世界科学发展之中。
        1978年,叶叔华担任了上海天文台台长。 1980年,叶叔华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
        1988年到1994年,叶叔华担任国际天文联合会副主席,1992年到2001年担任国家攀登项目——“现代地壳运动和地球动力学”研究的首席科学家,1996年起担任国际合作项目“亚太空间地球动力学研究(APSG)”主席。


1997年,叶叔华星命名会1997年,叶叔华星命名会


        合作与超越

        改革开放打开了国际交流的大门。祖国的改革使我国天文地球动力学研究获得了好时机。 1978年,中国天文事业与国际接轨第一次成为现实,使叶叔华有机会走出国门,第一次带团到法国去进行业务访问,次年又带团去美国考察有关技术。从那以后,这位杰出的女台长,建立了新的研究课题,开展了与美、俄、日、英、法、德、澳等双边和国际合作项目,其中与美国宇航局的合作,从1982年到如今。
        改革开放以来,科研与技术的进展超过了过去几十年的发展,叶叔华参加了大量的天文观测、理论研究和科研组织领导工作。特别值得提出的是,她主持建立了中国世界时服务系统,开拓崭新的学科——天文地球动力学,努力建立现代天文测量技术,为推动中国和世界天文学事业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令国际科学界刮目相看。
        叶叔华在谈到改革为科学发展带来好机遇时,十分感慨地说:“我最大的感受是从前只是强调自力更生,其实,在科学上要走得快一些,要借助外力,与国际合作。我当台长后与国际科学界进行过十多项合作,通过技术合作和学术交流在短时间内把本领域的水平提高很快,工作本身的进步又引起了国外同行的重视,带动本国事业走得更快。改革前,很多研究必需的仪器都不能买,现在,中国科学院鼓励科学家出国讲学和交流,这带来的好处很多。”
        现在,中国的地球自转研究在世界是居于前列的。上海天文台和国内有关单位使用高新技术设备参加国际上地球自转联合观测,发展很快、效果很好。这些设备还是国内的科学家们和工程师自己做出来的,居然做得相当好,使外国同行感到意外。其中人造卫星激光测距精度为世界先进水平。上海天文台还成为四种技术(经典技术、激光测月技术、激光测卫星技术、甚长基线技术)的全球资料处理中心。中国科学家出色的工作受到了国际同行的赞誉。
        中国的天文和地球动力学科学家研究队伍,是世界上最好的队伍之一。中国参加国际资料处理中心,这个工作难度很高,需要进行复杂的计算。在1988年,全世界没有一家研究所同时进行几种不同技术的观测处理,而中国上海天文台可以做到。 
        叶叔华主持的“现代地壳运动和地球动力学研究”重大项目,云集了100多名科学工作者,他们利用跨学科的综合力量和各种现代技术来监测地壳运动和地球整体运动,探索地球运动的规律和机制,为经济建设和灾害预测提供基础数据。这个项目是把天文地球动力学、天体测量、地质、地震、地球物理、大地测量等学科联合起来,用新技术进行的高水平研究工作,在全国带动了许多研究小组。时至今日,上海天文台的科技工作者,由于多年来的科学积累,在国家探月工程和其他重大项目中都承担着重要任务。

        耐得住寂寞

        叶叔华取得的成就,和她安贫乐道的信条有很大的关系。
        叶叔华坦诚地说,发展市场经济后,社会上的拜金主义对青年科技人员有影响。对这个问题,我当台长时多次教育年轻人要坐得下来。我常说过的一句话就是:要成佛就要吃素。 研究人员自身以及研究单位的科研与技术力量的积累,绝非一日之功,十载寒窗才能练就过硬的本领,在探索与试验中不断摸索、提高。
        叶叔华的母亲和几十位亲友都在美国,她对这个问题又是怎么说的呢? 
        叶叔华平静地说:“我的根在中国,是棒打不散的。我们的研究成果之所以在国际上有地位,是因为我们代表了中国。尽管如此,我也承认市场经济浪潮对基础研究的冲击是很大的。然而,我们还是要努力把天文地球动力学的研究发展壮大。我作为一个担任国家攀登项目的首席科学家,负责一个知识强度很大、多学科、很多人一起做的项目,平均下来每个人的经费是很紧张的,但是有了重大项目,就能联合大家共同工作,作用是巨大的。”


叶叔华院士在家中叶叔华院士在家中

  
        和谐的人生

        叶叔华是一个幸福的人,她有成功的事业,也有幸福的家庭。丈夫程极泰教授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人性格、爱好十分相近。
        叶教授说:“丈夫对我很支持、很理解,他原来是武汉大学矿冶工程三年级的学生,因为喜爱天文所以转学到广州来。在大学的时候,我们俩都喜欢音乐,既喜欢唱歌又爱听音乐。现在老伴在上海交通大学当教授,除了工作之外,还在大学的合唱团唱男高音。”
        叶叔华院士始终着迷于从小相伴,并会相伴永远的一个“雅兴”——古典音乐。只要在家,她一定准时打开中央台的音乐频道,让沁人肺腑的悠扬旋律水一般柔柔地漾开,而此时的叶叔华便会全身心地沉醉在只可意会的美丽中。
        叶叔华夫妇从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到两鬓斑白的伴侣,理解和默契一直伴随着他们,直到现在依然如此。他们每天在书房里各忙各的,饮食也比较简单。但是,两个人常常分别在自己的书房里同时哼起同一首歌,甚至有时是同一段落。紧张的工作之余,空闲时,夫妻二人就听听音乐、聊聊天,生活很充实也很温馨。
        叶叔华夫妇只有一个孩子,现在在美国教书,是学习人工智能的。他家有许多亲戚在美国,所以儿子学业完成后就留在美国。母亲骄傲地说:“我们的这个孩子很懂事,是个好学孝顺的好孩子。从小在学习和成长问题上没有让父母操心,也没有给父母带来其他的负担。”现在,儿子有时到上海来看望父母,他们夫妻有时去美国看儿子。
        他们夫妻几十年的生活被教授夫妇用一句话总结出来:和谐、简单、丰富。这是他们追求的无价之宝。
        这就是叶叔华,她的人生犹如以她命名的小行星一般,在浩瀚的宇宙中遨游,为祖国的科技事业作出新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