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宋 晖 刘 亮 刘 路 任 静
2009年02月01日
中国“稀土之父”
——访2008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徐光宪院士
从稀土资源大国到高纯单一稀土生产大国
1972年,北京大学化学系接受了“分离稀土元素中的镨和钕”的军工任务。时任北京大学化学系教授的徐光宪担当起了这一任务的主要负责人,正式开始稀土领域的研究。
稀土元素是化学元素周期表中的15个镧系元素,加上钪和钇,共17个元素的总称。美国国防部和日本防卫厅规定了35种化学元素为战略元素,其中16种元素就来自稀土。定位导航系统、手机通信、生活中的节能灯等等,都要用到少量的稀土元素;在工业中,如同人体的维生素一样,不可或缺,可见稀土元素的重要性。在世界上中国稀土储量占第一位。1992年邓小平曾说:“中东有石油,中国有稀土。中国的稀土资源占全世界已知储量的80%,其地位可与中东的石油相比,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一定要把稀土的事情办好,把我国稀土的优势发挥出来。”1999年,江泽民也提到:“搞好稀土开发应用,把资源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稀土元素的确称得上是重要的稀有金属资源。 70年代的中国稀土业正处于起步阶段,对外只出口稀土精矿和混合稀土,并没有分离的稀土氧化物。当时世界最大的稀土厂是法国的罗地亚公司,中国曾经考虑想买他们的技术,但要价很高,并要求稀土产品只能卖给罗地亚公司,由他们在全世界销售。“我们要自己研究开发,而且要比他们做得更好,给国家争口气!”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徐老仍很激动。然而,要萃取分离镨和钕是当时国内外没有解决的难题。“萃取法”是在煤油中加入萃取剂,使它和镨、钕混合物的水溶液,通过摇晃震荡的方法将其一次次分离,最终得到纯度大于99.9%的镨和钕分离产品。但这个试验要分为三班倒,得花去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而且中间的过程要经过小试、中试,最后才能投入实际生产。这一过程下来,费时费力,徐光宪开始寻求新的办法。既然萃取的过程就是确定工艺参数的过程,那能不能在理论上先将工艺参数确定,然后通过计算确定萃取剂、料液和洗涤剂的流量比例以及萃取段和洗涤段的级数呢?经过试验,他发现在几百级萃取槽中,萃取段和洗涤段的金属离子总浓度在两相之间的比值是一个常数。这就是他发现的“恒定混合萃取比规律”。在这一规律的基础上,徐光宪建立了串级萃取理论,和他的团队共同创建了“一步放大法”,革除了“摇漏斗”的小试和中试、扩大试验等国内外传统的新工艺研究开发的流程,并在上海跃龙化工厂试验成功,这一方法在当时和今天都是领先世界的!推广之后,中国的稀土行业向前跨了一大步,稀土产品的生产最终占到了世界总产量的90%,美国和日本的稀土工厂相继关闭,法国的罗地亚公司也被迫减产,中国真正由稀土资源大国变为了稀土分离生产的大国,被世界稀土界称为“China Impact”(中国冲击)。
因为稀土元素的应用很广泛,不仅稀土催化剂在石油炼制中可提高汽油成分,混合稀土还能够提高农作物产量,于是中国又开始了稀土功能材料的研究,在北京大学建立了稀土功能材料国家重点实验室。但稀土功能材料的研究与国际水平还有差距,这是全国稀土工作者进一步努力的方向。国内在稀土矿产的开采中还存在一些问题,稀土矿主要在内蒙古的白云鄂博主东矿,与铁矿在一起,在开采铁矿的过程中稀土的利用率只有10%,15%的稀土遭到了浪费,75%的稀土随废弃物堆放在尾矿坝。尾矿坝是一个高出地面35米的悬湖,每年还要增高0.9米,存在一定的危险,这也成了徐光宪现在最为关注的问题。
优秀的人民教师
徐光宪回国后受聘为北京大学化学系副教授,并兼任燕京大学化学系副教授,在做科研的同时,肩负起教师的责任。1954年,受教育部委托,他和卢嘉锡、唐敖庆、吴征铠一起在北京举办“物质结构暑期进修班”,为期两个月,培养了中国第一批物质结构课的师资,并在期间编著了《物质结构》一书作为教材。1988年,《物质结构》荣获全国高等学校优秀教材特等奖,由时任国务院总理李鹏授奖,这也成为中国教材史上化学一级学科唯一的一个特等奖。
“青少年要有时代的幸福感。”谈到国家对青少年的培养,徐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现在是中国200年来最好的历史时期,党的十七大提出了实践科学发展观、以人为本、和谐社会、建设新农村、提高农民收入、拉动内需等政策,而且改革开放30年来取得了巨大的成就,青少年应该有时代的幸福感,更高层次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重担落在青少年身上,要有历史使命感。人是有知识的社会动物,我们从小受父母养育和师长教导,我们的衣食住行都是前人劳动的成果,所以我们成年以后,要用自己的劳动回报社会,要有社会责任感。”
“青少年要有好奇性,而且要保护他们的好奇性,这是科学创新工作的重点,特别是老师们要发掘孩子的潜力。”对于青少年的教育徐老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徐光宪小的时候好奇心就非常强,曾经问父亲,天上有多少颗星星,人的头上有多少根头发,父亲的回答是天上有无数颗星星,头发数也数不清。这样的回答他并不满意,并由此开始了对天文学的关注,几十年来总是将报刊上关于天文学的新闻剪下来收藏。“好奇性是学习和从事科学研究的重要动力之一,有了动力,学习、研究才有兴趣,才能入迷。知识创新都有前因后果,万事必问为什么的好奇性,就是创新的源泉。”
小的时候,徐光宪时常生病,到中药铺拿药的时候,看到中药铺有上百个抽屉,药材被分类归置在不同的抽屉里,于是想到在头脑中也要建立抽屉,把老师教的东西分类装进去,这样就能掌握学习的主动权,把老师的知识消化为自己的东西。直到现在,徐老的房间里仍放置了许多柜子,他将自己一生积攒的书籍和资料分类放置得井井有条,“这就是中药铺的抽屉。”指着这些摆满书籍和资料的柜子,徐老笑着说。如今已年近90岁,徐光宪院士仍然每天坚持工作5个小时,在做科研的同时,还在修订着1980年版的《量子化学:基本原理和从头计算法》,2008年已出上册和中册的第二版,今年将出版下册的第二版。
徐院士认为,21世纪是知识经济的世纪,由于科技发展速度很快,知识系统的十进制分类法和英文字母分类法已经不再适应现代科学发展的需要,于是开始整理自己十余年来收集积累的材料,并从中发现,1900年的时候,世界上有500门学科,到了2000年的时候,有5000门学科,再过100年可能要有5万门学科,2050年将有20000门学科。于是他开始编著《二十一世纪知识系统的自然分类和十进制新编码法》,从中预测哪些领域能够创建新的学科。“我认为中国人口占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一,中国人在2050年前应创建至少3000门新学科。当然,这需要我们科技工作者不懈的努力”。晚年的徐光宪,仍在不遗余力地忙碌着。“睡觉的时候我都在想着工作,睡不着啊,就看看金庸的武侠小说,翻翻四大名著,可以帮助我睡觉。”
当记者问到徐老怎样看待科研工作时,徐光宪说出了自己对科研工作者的期待:“温家宝总理在大会发言的时候说了八个字‘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科研工作者就要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中国的科学技术才能走在世界的前列。”
徐光宪院士对工作的乐观态度、敬业精神以及爱国情怀,感人至深。我们相信,在老一辈科学家和年轻一代科学工作者的共同努力下,中国的科学技术一定能够走在世界的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