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河发：知识产权保护是提高中国品牌核心竞争力的关键

2021年中国品牌日活动主题是“中国品牌，世界共享；聚力双循环，引领新消费”。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是完善产权保护制度最重要的内容，也是提高中国品牌竞争力最大的激励。唯有深化知识产权保护，才能实现我国从知识产权大国走向知识产权强国的历史性飞跃，才能在日益激烈的国际竞争中保持优势地位，才能不断激发企业创新活力，真正走出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的大国品牌之路。为此，本刊专访了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大学知识产权学院副院长宋河发教授，就相关问题展开探讨。

加强知识产权管理 提升品牌核心竞争力

世界品牌实验室发布了2020年世界品牌500强榜单，中国有43个品牌入选，包括华为、中国移动、腾讯、海尔等企业，在所有国家中位列第四，并且有继续上升趋势。我国知识产权保护工作取得历史性成就，我国国内发明专利申请量连续多年居世界第一，2020年通过《专利合作条约》（PCT）途径提交专利申请达到6.7万件，每万人口发明专利拥有量达到15.8件，商标注册量达到571.6万件，植物新品种申请量增加到3.7万件，累计批准地理标志产品 2391 个，累计注册地理标志商标 6085 件，集成电路布图设计登记申请 14375 。从这些数据上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已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知识产权大国，这也是我国品牌竞争力和国家综合实力的体现。

不管是在500强榜单中，还是在专利申请量前列企业名录中，不乏一些耳熟能详的科技企业。在宋河发看来，科学、严谨的知识产权管理是提升中国品牌在国际上竞争力的根本途径之一。当然，加强知识产权保护，需要掌握知识产权管理的方法和技术，比如哪些需作为专利去申请，哪些要作为技术秘密加以保护，怎样才能将我们的商标品牌擦得更亮等等，以此保护企业核心产品竞争力，使之在市场竞争中不被轻易侵权，从而获得应有利润，让知识产权真正成为保护企业的重要武器。

我国知识产权保护经常受到发达国家指责，由此对中国品牌在国际上的声誉产生了一定影响。宋河发认为，我国知识产权保护虽还有许多不足，但我国知识产权保护成绩斐然。1985年4月《中华人民共和国专利法》才开始正式实施，至今不过短短几十载，而发达国家从1474年威尼斯共和国颁布世界上第一部现代意义上的专利法即《发明人法》，到1623年英国颁布《垄断法》，至今已有数百年，可以说我们用几十年的时间走完了国外数百年走过的历程。当然，国外知识产权制度的建设也并非一帆风顺，一些发达国家一度因为专利审查效率低下、审查质量低、收费过高而饱受指责。

如今，中国已经加入了大部分知识产权国际组织和知识产权国际公约（条约），如《建立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公约》《专利合作条约》（PCT）《商标国际注册马德里协定》等，一方面我国大幅压缩知识产权审批周期，使知识产权权利人能尽快得到确权，提高了市场预期。另一方面，我国持续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建立起了“严、大、快、同”的知识产权大保护体系。尤其是我国2020年通过了新修正的专利法，加强了对专利权人合法权益的保护，明确提出对恶意侵权实行惩罚性赔偿制度，如果侵权人被判定恶意侵权，赔偿金额能高达五倍。以上种种，无不向世界证明中国对知识产权保护的决心，这无论对想进入中国的企业或想走向世界的中国品牌，都创造了有利的制度环境。

促进成果转化 释放企业创新动能

目前科技成果转化中的知识产权保护存在一定问题，专利为代表的科技成果转化率偏低，成了当下困扰社会的一大痛点。以全国高校和科研机构为例，近两年，其有效专利转让率、许可率普遍没有超过5%，一些年还低于2%。

在宋河发看来，我们很多科技项目仍然只重视数量问题，不太重视知识产权质量和布局。一旦知识产权出现质量问题，就无法保护好科技成果，产品进入市场中就容易被模仿，便很难通过知识产权保护产生溢价获取高利润。“创新产品不能只靠专利保护，还需要依靠技术秘密保护。技术秘密保护一定要做好，这样即便对方掌握了公开的专利技术，如果没有取得技术秘密，还是无法生产创新产品。与此同时，即便第三方得到技术秘密也不能生产创新产品，一旦生产就造成对专利权的侵权，企业核心竞争力形成实际上是各种知识产权有效组合在企业层面的表现。”宋河发补充道。我国一些企业因专利被侵权起诉至法院要求赔偿经济损失，但因专利质量不高被无效掉导致无法获得赔偿。与之相反，华为技术公司就掌握了一大批高质量的标准必要专利，在2018年华为诉三星公司等三家公司标准必要专利侵权一案中，一审法院判决这三家公司连带赔偿华为公司经济损失8000万元，并支付华为公司为制止侵权行为所支付的合理费用50万元。

其次，由于现在的产品往往有很多人的专利，生产和销售产品必然使用他人的知识产权。尤其是在信息技术领域，一个企业实施虽然拥有自主专利，但在实施中很可能会侵犯他人的专利权，需要支付专利使用费，从而增加了成本，降低了竞争力。“一部手机里面有几万件专利，这里面有华为的专利，也有三星、苹果、高通的专利，如果我们的知识产权管理不科学，质量低、布局差、缺乏标准必要专利，知识产权就不能有效保护我们的创新产品，就不能实施交叉许可或者专利池许可，只能看着对方收取专利使用费，但我们做好了知识产权保护，掌握了高质量专利及组合和标准必要专利，就有可能在市场竞争中处于有利地位。”

最让宋河发痛心的是，我们很多企业在产品研发完成后经常因为缺乏知识产权管理，不做持续性的专利组合布局，导致我国辛苦研发的原创成果虽成功走向市场，但却无法获得产业应有利润。“以中科院某研究所研究的钕铁硼永磁磁铁材料技术为例，虽然这项成果为我国原创发明，且申请了中国专利，但因为没有申请国外专利，更因为没有持续申请国内外专利，该项技术被全球无偿使用。一些国外企业在此技术基础上又研发申请了大量专利，以至于我们生产钕铁硼永磁磁铁材料产品，不得不向国外支付高昂的专利许可费。”宋河发介绍这样的案例还有很多，由此可见我们的知识产权管理还需要加强。

企业是创新的主体，可以在知识产权保护中发挥更多能动作用。宋河发建议有条件的企业和高校科研机构要建立专业的知识产权管理部门，并配备高水平的知识产权管理人才队伍。国外如IBM公司就有一个800多人组成的专业知识产权管理团队，一年在美国授权的专利就多达9000件，他们掌握了大量标准必要专利，任何人一旦使用这个技术，就需要支付相应的专利许可费，仅这一项就为企业创造了可观许可收入。国内一些比较知名的科技企业如华为、中兴通讯、大唐、旷视科技、京东方等都认识到知识产权管理的重要性，构建了知识产权管理体系，建立了专业的知识管理团队，企业竞争力快速提升。同时，政府也要加大对企业知识产权管理的支持，引导企业成为自主创新决策、政府创新投入倾斜和高端创新要素集聚的主体，引导企业真正成为知识产权创造和运用的主体。当然，最重要的是企业还需做好人才梯队建设，吸引高端人才投身到产品研发以及管理中来，如此才能培育出具有核心竞争力的中国品牌。

多措并举 助力知识产权保护

知识产权是国家发展的战略性资源和国际竞争力的核心要素，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是营造一流创新创业环境、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保障。宋河发建议我们应该多措并举，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一是不断加强司法保护，二是不断加强行政执法保护，三是企业要成为保护自身知识产权的主体。”宋河发介绍道。司法保护是人民法院通过知识产权民事、行政或刑事案件的司法审判实现对知识产权权利人合法利益保护的主要途径。《民法典》明确了知识产权保护的客体，《专利法》、《商标法》、《著作权法》《反不正当竞争法》等法律建立了知识产权故意侵权的惩罚性赔偿制度，加大了对故意侵权行为的惩罚力度，为维护市场有序竞争提供了有效制度保障。行政执法保护是行政机关依据法律赋予的行政权履行职责，维护知识产权权利人的合法权益的不可或缺的重要途径。我国重组了国家知识产权局，实现了专利、商标、地理标志等主要类型知识产权统一管理，将知识产权行政执法和行政管理纳入市场监管体系，地方政府强化了知识产权保护与市场监管的统一，知识产权保护取得极大的进步。我国也开展了诸如“雷霆” “护航” “溯源” “净化” “剑网”行动等打击网络侵权行为，对遏制知识产权侵权、保护品牌发展起到了非常有利的作用。当然，企事业单位更要成为保护知识产权的主体，通过多种途径做好知识产权管理，强化自身知识产权保护。

现在市场上推出了很多打假“黑科技”，国家知识产权局开发了一些软件系统来监控产品非正常专利申请问题，阿里巴巴、腾讯、京东等电商平台也建立了网络知识产权保护评价体系，这种新技术的应用对于快速识别知识产权侵权假冒、品牌侵权等是非常有用的。“比较难的是专利侵权检索和比对，因为专利的保护范围比较复杂，目前人工智能没有发展到这个高度，单纯依靠系统去判断侵权假冒难度较大，还需要依靠专家的判断。”

总的来说，我国知识产权事业不断发展，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知识产权发展之路。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五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要认清我国知识产权保护工作的形势和任务，总结成绩，查找不足，提高对知识产权保护工作重要性的认识，从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工作方面，为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提供有力保障。“为深入实施国家创新驱动发展，只有实行严格知识产权保护，把知识产权管理做好，中国品牌才能真正实现在国际上有竞争力。只要我们按照科技创新和知识产权的战略规划前行，到2035年，我国将能够建设成为知识产权强国，我对此持乐观态度。”宋河发说道。

宋河发，博士生导师，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大学知识产权学院副院长。主要研究领域为知识产权和创新政策，拥有专利代理师资格。

责编：代建安